本文作者: 春梅狐狸
(资料图)
已出版《图解中国传统服饰》
看到标题,大概就知道这篇原来…可能…预计…准备…端午节那天发出来的。结果,到端午假期过完,我都没打一个字。那么,索性就扩大点范围,写成整个农历五月的特辑吧!
总的来说,算上闰月,农历一年满打满算也就是13个月,但也挑一个最让古人禁忌的却不是让很多人谈之色变的七月“鬼月”,而是五月“恶月”,也称“毒月”。《清裨类钞》里说“京师谚曰:善正月,恶五月”,大家都是来当月份的,偏偏就五月占了恶名。
而端午节的五月初五则是“恶日”,古人甚至十分忌惮这一天出生的婴儿,认为“五月五日生子,男害父,女害母”。施爱东还提到,民间文学里还会将角色生日设定为五月初五,以预示人物的悲剧结局。关于五月的禁忌,更是写满了风俗。《中国民俗通志·禁忌志》中提到的“五月禁忌”涵盖了曝床荐席、盖屋修灶、移床、糊窗、婚嫁、剃头、迁居等等,感觉也不剩下什么大事可干了。
俗话说“世间百毒,五步之内必有解药”,关于五月、关于端午的风俗几乎也都伴随着驱邪避恶,可以说这些风俗堪称恶月的解法大全。请钟馗的、炼避瘟丹的、喝雄黄酒的、请五毒符的、系长命缕的、挂菖蒲剑的……几乎每一种“解法”都对应着一项甚至更多的灾祸邪祟。就连划龙舟、吃粽子这样看似喜庆祥和且保留至今的习俗,都要挂上一个为屈原叫屈的名头,包装成理想主义者的“阿司匹林”。
△ 1941年,悬挂天师像
△ 悬挂钟馗像
△ 元《天中佳景图》
△ 南宋 李嵩《天中戏水图》
对于此,学者们也普遍拥有一个十分理性的解释,基本都认为农历五月正值春夏两季交替,气温上升,空气潮湿,蛇虫鼠蝎恢复活动,病菌繁殖滋生,各类疾病也易于感染,于是人们就生出了许多如今看来多少有些迷信的风俗活动。
其实除此之外,农历五月(午月)之中必然包括着夏至(原因见《99.9%国人都算不出来的中国农历》),这个被认为一年之中阳气最为鼎盛的日子。但盛极必衰,所谓“日长至,阴阳争,死生分”,这与季节气候相似,又是一个人们外力以外在纠结博弈的节点。而夏至相关的节俗也被参杂进五月或作为五月缩影的端午节之中。端午又被称作天中节也就非常容易理解了。
△ 圭表测影示意图
△ 东汉袖珍铜圭表
理性的旁观,理想的追求,以及现实失控下的迷信式拯救,几乎贯穿了“恶五月”的各种风俗。
就拿看起来似乎还有几分科学道理可言的避毒克毒来说吧!五月“蓄药”可以理解,毕竟许多被认为可入药的植物动物此时也正处于滋长之时,但有一些绝对是掺入了奇怪的仪式感以增添人们对药物功效的信念感。比如,追求时辰,在五月五日的午时收药以达到功效上的巅峰状态;又如,还是在五月初五的正午找特定相貌的蟾蜍来制药,有有特定功效;还有,在五月这天写字烧灰,混着含有朱砂雄黄的汤药吞服……这些几乎都是向善求好的,但也都是理性求索的外壳上包裹着几分歇斯底里般的迷信妄想。
△ 点朱砂
△ 四川会理端午药市
无论是气候还是日影,无论是疾病还是蛇虫,时至今日都不是我们随意可以更改决定的。这也就注定了,关于恶五月的一切,只能在共处之中追求平稳过度的生机。于是,对于五月之毒,表征上的仪式态度和医学药理中的勤勉实操总是以奇特的形式并存。就如同端午那遥远到可以梳理出一大堆源头的节俗一般,它更似古老巫医的作用,用药理医治,也用精神力来救治。
与端午最为紧密联系的植物是艾,艾有独特香味,可药用也可食用,还可以艾灸熏香、提炼精油。但在端午的节俗里,它逐渐拥有了属于它自己的精神力。
将艾草悬挂在门户上,以禳毒气,算是我从小对端午最初的认识,甚至强过吃粽子。昨天回爸妈家吃饭,快到门口就闻到了艾草的味道,和制成剑形的菖蒲一起悬挂在门口。但如何能增强“艾”的功效呢?古人的办法是扎成人形,也就是艾人。《岁时广记》里则又提到了“以艾为头、以蒜为拳”的泥做张天师,大概算是“艾人”混合天师形象以后的升级版,精神力进一步加强了。
△ 清 徐扬《端阳故事图》
△ 悬挂菖蒲艾草
宋明时期,“艾虎”作为天师的坐骑也出现了,也就是用艾草做成或粘艾草而成的虎形。虎本来就被认为可以吞噬鬼魅,这一波就属于强强联手了。
△ 天师骑艾虎,掩鬓
很多人对于“艾虎”的印象可能来自于端午的应景服饰“艾虎纱”,因为端午也是更换服装材质的节点,有换穿单衣、罗衣、纱衣的记载。不过目前与“艾虎”相关的实物,以突出纹样的织绣为主,与艾草的关联几乎没有,而多用“虎镇五毒”“虎食五毒”“虎口衔艾”等形式来表现与端午的相关性。
△ 红色地虎镇五毒妆花纱裱片,明
△ 五毒与艾虎
“五毒”是与端午紧密相关的意象,表现形式也多种多样,也是十分含有的以大笔墨刻画邪毒之物的纹样。“五毒”也是反映人们与“毒”同行的特征物,因为它既可以被表现为被镇压的形态,也可以被表现为镇压物本生。
比如民间常见的青蛙背五毒的形象,有学者考证为“五毒戏青蛙”,传说是一个青蛙感化五毒的故事。但大量的蛙型五毒,更可能与祈嗣有关,因为最初的“毒”与“育”相通,蛙也寓意着繁衍。
△ 青蛙五毒
然而,也有在这个形象上插针,形成“五毒符”的意象。“五毒符”在民间,还会表现为剑插五毒、虎镇五毒、钟馗镇五毒、葫芦收五毒等。
△ 五毒符
而扬之水在书中提到过的出土于陈国公主墓的玉五毒佩,从文物图看没有镇压物,估计是将五毒当作了镇压物本物。
△ 动物形玉佩,辽陈国公主墓出土
这种单独表现五毒的文物并不少,说法也有很多,有的说是借五毒镇压其他毒虫,有以毒攻毒的意思;有的形象呈现出;还有的说是穿在娃娃身上以帮助孩子辨识毒虫,以便于规避五毒。
△ 五毒肚兜
这种打不过就收伏的心态,也算是一种现实下的智慧。昆虫作为纹样主题本来也不算罕见,这个之前在《爱萌之心,人皆有之!古人首饰盒里的小动物也太可爱了吧》里也已经聊过了。描绘五毒的形象,如今多件与婴童类的服饰配件,但在记载里女性作为头饰、佩饰也算是端午一景了。
△ 佩戴艾虎
△ 明黄色缎地平金银彩绣五毒活计,清同治,清宫旧藏
五毒和鬼也十分类似,人们既害怕被它们所害,又相信可以驱使它们来镇压其他邪祟。有意思的是,这在《中山出游图》里都有表现,钟馗带着一个由小鬼组成的驱鬼队伍,而其中一些小鬼身上穿的便是毒虫纹样的服饰。
△ 南宋 龚开《中山出游图》
△ 明代 五毒纱
人们对待“恶五月”的态度,很像是我们面对自身能力所难以完全消解的阻碍,或者说是必然降临又难以预期的灾祸。
“五月多禁忌”是最原始的回避态度,保持低调,尽量不触碰可能会惹来祸端的人事物,即便出事也做到“禁问疾吊丧诸不祥事”,避免沾惹自身。而祭祀是一种安抚动作,对于善的神灵,渴望他们可以庇佑我们,对于恶的神灵,则希望他们可以帮助我们去镇压其他邪灵,从而构建起一段时间里、一定空间内的立体防御系统。
△ 清《五毒献瑞图》
△ 五彩张天师斩五毒纹小盘,明万历
此外,还会抱有一些侥幸心理,通过特定的仪式、药物、灵迹将未来的灾祸逆转。如果相安无事,则会认为是这些逆转措施见效,如果灾祸依然降临,则更加坐实五月的“恶名”。
端午是五月的缩影,五月是流年的缩影。很难说我们如今就完全了解了世界、掌控了宇宙,可能一千年后看我们,依然是愚昧不堪,我们始终与未知的风险同行。如果是完全未知,那很难算作风险,偏偏是那些埋有隐患却又超出能力的风险才最令人不安。就像,通勤路上的交通、明日预报的天气,以及环绕左右的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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